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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的時候，印象中只有她瘦弱的身軀和多時的愁容，不太懂得母親心中想些什麼？在小孩面前，她總是非常嚴厲，雖然她看來如此的溫柔婉約；而在族人面前，她又是非常卑微地沉默；有時候，真的覺得母親是很親近又很遙遠的，永遠都不懂得，她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？


雖然小時後對母親的疑問實在太多了，但是我始終沒敢問些什麼！因為我的家庭中有兩個媽，而我的生母是小媽，所以隱隱約約知道不該多問什麼事！


長大之後，終於可以從旁人口中得知，母親和父親的事情………


母親本是名媛閨秀，生長在富裕的家庭，又是家中的獨生女，長得相當清秀脫俗，是個條件很好的富家女。在 T○年代，是個民風保守的年代，女孩子家是不能隨便拋頭露面的，尤其是富家門第的閨女，也不需要下田工作，生活幾乎與世隔絕。從小，家中出入的不乏達官顯貴，另外還有一些商人，她所能接觸的外在世界，似乎僅止於此！


在她十七歲的那年，漸漸開始喜歡打扮自己，想要穿漂亮的衣服；然而，當時市面上的服飾過於庸俗，如果要漂亮合身的衣服，就得找人量身定作，於是家中漸漸出現了一些作衣服的商人。在這些商人中，有一位英俊風趣的商人尤其讓她欣賞，他做的衣服特別出色，人也很親切，除了可以和她討論衣服款式花色之外，這位商人也把她當妹妹般，跟她聊許多外界的事情，這讓生活封閉的她充滿興趣，特別喜歡讓他作衣服！


正值荳蔻年華的她，不免對愛情存有許多的幢景。隨著與這位作衣服的商人日益熟識，她心中隱約對他有些感覺，不知所以然地期待多些時間跟他相處；而她的父母親對於此事並未多心，只以為她愛美，喜歡作漂亮的衣服，家中經濟的富裕也允許她作許多衣服，他們卻不知女兒已逐漸墜入愛河。


受約束太久的心，往往會燃燒最炙熱的愛情………


原本她以為這只是純純的愛戀，純純的傾慕，畢竟這位商人已是有婦之夫，又年長了她十三歲，似乎沒什麼希望發展出愛情。然而，沒想到商人對於這位小妹，也逐漸萌生愛意；她是如此純潔，如此青春美麗，尤其每當她將他做的衣服穿在身上時，總能將她那曼妙的身材烘托的更一覽無疑，她那愉悅滿足的神情，令他相當有成就感。


面對一朵純潔的山百合，任誰也拒絕不了花的芬芳。於是他們便如火如荼地陷入熱戀，不顧世俗的眼光，也不顧道德的約束，愛火的燃燒終於超出了界線！


在愛情與命運中抉擇未來………


義無反顧的愛情，終於使她走向悲劇。十九歲懷孕，在那個年代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，可是對一個未嫁的閨秀而言，就不被世俗所接受了，更何況對方是個年長的已婚男子。於是她們家中便掀起了家庭革命，父母更無法相信她竟然做出這種事；然而憤怒與責罵之後，現實問題仍是要解決，是將小孩拿掉，還是做未婚媽媽，或是嫁給他作細姨？如果選擇前兩者，她的父母是有能力封人之口的；可是如果她嫁人作小的，將來無法預測的生活，就連她的父母也無從插手了！因此她的父母堅決反對讓她作人細姨。


可是對她來說，該如何釋懷人生的第一遭熱戀，何況她肚子中還有他們愛情的結晶？於是她千方百計收買了算命師，讓算命師告訴她父親，她天生便是做人細姨的命；以前的人很相信天命的，所以她的父母只好不捨地讓她嫁人作細姨。而這位商人，當然就是我日後的父親。


愛情是美麗的，而現實～卻總是殘酷………


成親的儀式相當低調，因為這不是什麼正大光明的婚事，所以只得隨便宴請一些親戚。這樣的人生大事對她而言，似乎與夢幻脫了一節；即是自己是新娘，也抬不大起頭來接受道賀；而與丈夫併座的大老婆，從頭到尾都沒好臉色… 嫁給父親之後，母親的生活便從天堂墜入煉獄，從小嬌生慣養的她，並未做過家事；然而當人細姨之後，不管燒飯洗衣她都得做，甚至還要做挑水下田等粗活。除了肉體上的負荷沉重之外，母親還得承受大媽的苛刻言行，而父親也不敢對她太照顧，所以母親便承受了身心的雙重煎熬。雖然如此，她卻沒有任何怨言！也許因為承受較大的壓力，母親生了哥哥之後，身體便很弱也常生病 ，父親依舊不敢太關心她，只能託大哥求學回家之時，帶一些補品藥材來幫母親補身；後來母親又懷了我，本來大媽不讓她生，要求把小孩拿掉，怕她生太多小孩會瓜分財產，後來是醫生不幫她拿，因為當時的女人沒有只生一胎就不生的；後來大媽妥協，生女孩才留下來，若生男孩就得送人。幸好我爭氣的生得女兒身，才免於送人的下場；不過我想母親一定倍受煎熬，其實家中家境不錯，可是母親卻沒享福過，就連自己的骨肉也難保。


愛情有對錯嗎？如果愛了一生到頭來才明白，算不算太晚？ 當我們小孩漸漸長大，大哥二哥成家後，家裡的情勢已趨緩和；後來我和哥哥也紛紛成家了，關於父親與母親的事，始終所知不多，覺得就是生長在這樣的家庭，是家中的老么也是獨生女，父親母親和兄長都很疼我，關於其他的事，也沒興趣知道那麼多。 幾年前父親中風過世時，母親幾度悲傷至昏厥；小時後微弱的印象中 ，只有母親偷偷的流淚，沒有見過她如此歇斯底里地悲泣！頓時，似乎感受到母親對父親的情意有多深！


父親死後，母親常常吃不下飯睡不著覺，大多數的時候，總是呆呆的看著遠方，若有所思。後來母親也開始生病，常說父親要接她走，我們做子女的不忍看她如此折磨自己，給她最好的醫療和食補，但是捕的了身體卻治不了她悲傷的心；病情拖了幾年，母親還是走了… 為愛奉獻一生夠不夠？？


幫她整理遺物時，竟然發現我二十幾年前泛黃的結婚喜帖她還留著，這讓我覺得很驚訝，我一直不知道她是如此感性的人，印象中她是嚴肅而多愁的，我們母女倆很少談心裡話的，我不是很清楚她對我的情感，當然更不清楚她對父親情感，直到我打開那隻不起眼塵封的箱子…… 這隻沉沉的皮箱已積滿灰塵，箱子一打開，盡入眼簾的，是一件件美麗的衣服，手工極為精細，另外還有一本畫冊，畫冊裡是母親穿這些衣服的素描，每張畫的簽名都是父親的名字；這些衣服都是父親為她縫製的，而這些素描，則是父親為她畫的！


另外，皮箱中，還有一張母親補發的身分證；身分證的背後，有她歪斜的字跡，在配偶欄填寫父親的名…據我所知，母親的配偶欄一直是空的。


忽然間，我突然明白母親為父親奉獻了一生的愛。她不求享樂，不求名份，儘管辛苦了大半輩子，亦無怨尤。是十七歲那些浪漫時光中的愛，讓她足以燃燒到生命的盡頭………